缘起

在中空
法无声地论证自己
黑晕像一团墨汁散开
屏住呼吸的你
从一片湖水湿漉漉出镜

你的耳畔,响起
生者、死者的轮唱与合唱
它们是鲜活的,有力的
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
发出的音色和质感不同

循着它们的声轨
过山车晃荡着
挖煤车轰隆着
心跳的多米诺骨牌
并非软绵绵一溜倒下
而是此起彼伏
变成一条色彩斑驳的长龙
与天上的闪电连轨
与泥土深处的根接壤

缘起时时刻刻在进行
有时是喧哗的
有时是无声的
而你学会接受一切
无论它们被染成何种颜色
以何种形态出现于面前

词的宗教

语词凸起,上升
一摇而变为图腾
膜拜的人们点燃篝火
将诡辩和争论抛在脑后

对于冥顽不灵的黑暗
需要一种高傲的绝对
不容置疑的武断
词的道路通向神祗

需要献上替罪羊
让火苗升腾
焚烧世俗的偶像
火的净化和水的净化
在词的内部交替进行

词的谷精作人作马
精气丛生于脑际
开出大朵大朵罂粟花
词的蓝丝带
捆紧神与人的婚姻
通灵的词引领春之祭

树每年冬天死一次
到次年春天复活
词化身为巫师
在我们的季节施展巫术
那些死去了的,还会复活

扮演

河水扮演心脏的杂音
卵石被水花碰撞
不情愿地移动
三环之外的光圈
三种颜色的时光烙印

你应邀参加一场庆典
但已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逐一跟人握手,面露微笑
内心却不由自主地退缩
该上路了,约在柳荫
一支春风的夜曲
在幽暗处越走越深

你挺起头颅
知道自己必须扮演坚强
让一个停船的港湾风平浪静
让一双肩膀可以被花枝依靠
好在不是扮演神
真要那样,你无法做到

如果不是扮演另一个自己
你宁愿回到河边的红磨坊
回到牵牛花一样纤细的
肖邦,一曲难忘
在那里脱下模式的外姿
悄悄改变自己的内存

被生硬截断的涌流
没有向下成为一口深井
因着水草和鱼的需要
因着岸的需要
甚至因着人观景的需要

抵达

记忆没有背叛我们
当终于找回少年的骏马
仍能牵它去河边饮水
它的白云马蹄
仍能踏碎,生活中
那些过于沉重的理由

小时候我们玩耍生活
长大后生活玩耍我们
我们辛勤修筑一条路
然后被抛在路上

接着寻找另一条路
通向神秘的精神家园
尘埃在空中飞扬
眼看着它们落在地上
变成我们的身形
然后,我们变成它们

当年的那匹小马
在一首童谣里显形
因为过于臃肿的身躯
我们触不到那根弦
因为过于深度的近视
我们看不见当年的童趣

直到听见小马的嘶鸣
从它的声波里辨别出
踢毽子的踢踏
跳橡皮筋的欢舞
跷跷板模拟的海浪
玻璃珠子滚动的眸子
还有因着玩具的匮乏
伙伴们自己设计的游戏

在小马驮来的回忆中
无论我们怎样把事物分成板块
无论我们如何再将它们细分
都会发现在每一块里
隐约着父亲的影子

在那个四壁冰凉的房间
平滑的死寂变得毛糙
纤维的毛孔蠕动着张开
冒出嫩绿的幼芽
我们终于用一种新的方式
抵达了你的永远

寻找歌手

一曲秋风在寻找歌手
它已成熟,果实内质充盈
但是张口无齿
云团吞咽自己,濡湿之声
沿着伴奏的下水道流走

等候一副美丽的歌喉
等待一种形式
呈现自己的五彩世界
无论圆润,无论粗旷
无论音色、音质、色彩处理
也无论苹果下落的速度
在风中绷紧的张力

秋风的倾诉簌簌奔波
也许不是跳伞
而是从凉凉的树枝
隐形的滑梯滑下来
滚入大地青筋交错的水路

成熟的心情
最适合演绎一曲和声小调
草帽戴在奶牛的头上
牛栏不远处是鼓胀的山包
一道溪水乳汁流淌

金黄的凝视中
尘埃爬上僧侣的法衣
一份藏起的悄然,使
两个人的世界心照不宣

秋天摇摇晃晃
想要从泥泞的地上站起来
大山的歌手偷走曲谱
唱给改道的山涧
那一汪盈盈的眼波

寻找键钮

并不是说
找到一个暗藏的键钮
就能打开一座宝藏
那样的幸运只能留给神话

生活中总会有机关
找到它,求其显灵
命运就得到改变
而这样的幸运
不一定来自阿拉丁神灯

注册者和演讲者
赠与者和接受者
人们总能将一切仪式
安排得隆重热烈

但是对于空气的赠与
清水的赠与
人们觉得理所当然
并不心存幸运和感谢

直到通过影像看见火星
看见干硬的月球
那种石头和沙土的苍凉
令人扼腕嫦娥的命运

不知是谁,在多少年前
按动了一个秘密键钮
大海开始汹涌
大地开始湿润
水从泥石沁出来

网页上的按键
会设计得尽量显著
惟恐人疏忽漏看
但是太多的键钮
反而使你难以找到
那个能改变命运的键钮

寻找结构

一向顺从的卫星
在行星的不稳定中
动摇了对轨迹的信心
爱情不变是一个神话
时钟不停地眨眼,辨认
是大变、小变,还是中变

结构形成于一种习惯
为了维稳,需要宽容、忍耐
何况,熵的内在需要
一直在寻找外部代言者
所谓的肉身成道
难道不是道成肉身的反证?

海水昼夜奔腾
但并不溢出地球
海底遍布稻麻桑田
并且被一再瓜分
用刀笔 绘制新版图

正是因为结构
一杯清酒稳住不动
然后倾斜,变成瀑布
镜面并未破碎
而是迁移至内室
在那里映照季节移动
点亮眸光的秋波

你要去梦的幽谷
采一朵素洁的百合花
如果大山张开嘴唇
你会携百合进入洞内
让她成为你的爱人

一种靠近的疏离
使距离保持适中
结构赖以维持
不为曾经的一纸婚书
经历痛苦的异化过程

学习

针尖与蚕蛹相对
一只蛾子破蛹而出
站在曲高和寡的针尖
满怀信心地
唱出中世纪经院哲学
位于针尖的天使

这不是非礼勿视
你存在,便成为自己的天使
可以立于针尖思想
对事物一针见血
也可以从一棵胡杨树下走过
欣赏隐士的大漠孤烟

经验林总,从一个洞中
大步走出自己的想象
虽然经过别人的山肩
但那不过是随机事件

枣核为谁守寡?
南风为谁奋蹄?
童年被剥夺的巧克力
黑土中的苦与甜
只有冒芽者自己才知

不可知论者耸肩
唯灵论者屈膝
你在两者之间
双腿盘坐成河流
双肩挺立成大山

然后开始磨砺自己
认真学习白描和隐喻
将山尖磨成绣花针
锦锈出诗的桃花庵

强硬代言

裸山光溜溜的脊梁
渴望绿,致使
来自河滩漫步的风
细思不同的体型生态
茵茵的血液奔涌
刺向汗毛贫瘠的肌肤

平衡在心态
而不在生态
大山和河流皆可为人代言
只要人愿意,心可以飞天
而天,不会表示拒绝

人早已为自然界立法
甚至为天代言
根本不觉有何不妥
替天行道已深入人心

直到自然界发威
用地震和海啸说话
人退而求其次
守住老实巴交的湖泊

挥戈向树
征服群雄的统一大业
在人的加冕中完成
之后就所剩无多
大自然的消极怠工
让人的果实
在他自己心里腐烂

波形

森林的线条弯曲成波浪
人们在波浪之下
踩着小径的龙骨
鱼虾们既兴奋,又战兢

冒出水面意味着什么?
白云的岛屿成不了石头
随时会溜走的誓言
下脚之前
往往会给出一些信号
心的气候不是晴就是雨
多云的皱眉只是一种过渡

事物的两极
是垂直还是平行
往往导出两种不同生活方式
在森林中穿行的人
深知命运不是朝上就是朝下

那个两眼望天的人
早已不同于霍尔巴赫时代
毫不担心有人摸走他的钱袋
如果不是先有芝麻开门
信仰的意义绝不会如此这般

歌声的车流闪着灯光
穿过一条深邃的隧道
人群一字摆开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音符
被命运安排在高音区或低音区
在这一高一低之间
森林波涛汹涌,我们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