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黄昏

风的清唱
钻入一丛紫丁香
夕阳中,柳树梳着发辫
明晃晃的岸边
她们年轻活泼的脸庞
变成一面面镜子
照出你的青春年少

很多年前,空腹的荒村
陪伴你禁食的一天
石阶的山梯通向天宫
你将狗吠听成嬉笑
将一道山溪的流水
听成梳辫子的声音

在一座废弃不用的老屋
你看到门锁的铁锈
窗棂漆色斑驳,干湿交缠
不知谁命令雨停,雨就停了
你淡然一笑,脱下雨衣
开始打点自己的脚步

现在,你伫立峰顶
思索如何无伤害地下山
心里惦记:古老的院门内
石榴树下被月光填满的深井

而此时,云中的伊甸园
正半开半合。那样的醉美
借着微风,反弹出你的归宿

生存第一

你蔑视街头的小贩摊位
却不厌其烦地推销精神药剂
从心理学效应、社会学效应
到文化人类学效应
竭尽其所能
证明宗教的综合功能

那样一种拉近的遥远
唤起坑坑洼洼的乡间路
雨后太妃糖般的泥泞
被风刺裂的双脚
踩在甜糯心情的路上
苦寒着,但是温馨着

正如你转为写诗
希望诗集拥有众多读者
于是,宗教摊位和诗歌摊位
各有各的顾客
各自引领了社会风气

虽然向南迁徙的候鸟
抖去一身漂亮的羽毛
与一只裸鸡无异
那又怎么样呢?
人类不是视生存为首要吗?

意识的深处

世界在时间深处淌水
时针干涸的河床
分秒像一条条泥鳅滑动
从你的指缝溜走

你在睡眠里顺水游弋
眼角露出地平线
存在的擦边球划过流星
亡人在脑中交替浮现
你尽心地体验死亡
坚信灵魂会在一个清晨醒来

一头鹿经过夜的大门
双眸变成黎明前的星辰
灵动的快门捕捉到它的回头
在它的眸光里看到古老的虔诚
它终于来寻访祖地了
这份被人侵占已久的族谱
在你体内响起惊恐的爆炸声

灵隐约着,屏声
披一身白光的薄衣衫
半透明的阴影
缓缓现出世纪的体彩
一匹斑马走入你的睡梦

你滑向水的边缘,上岸
立定于西墙,低下头祈祷
阳光的玻璃池里
两朵云悠然着天鹅的浮游

河流的变体

旧照片讲述了河流的故事
躁动不安的时间,一经凝固
就在记忆中成为鲜花簇拥的坟墓
上坟时,花的血液向灵魂致敬
像河水流动的浓密影子

赫拉克利特谈论河水的时候
看到时光流走,人的双腿
哪怕完成了千里之旅,也无法
像踢开土坷垃一样,大胆恣意
而不被时间之流一跤绊倒
裂变为另一种存在

即使河流放大成海洋
或者故意抽干自己
变成一条蜿蜒的隧道
也仍然保持了远古的神秘
和不容分辩的暗中魔力

它对应你体内的肠道运输
打开腹语,不厌其烦地倾泻
水流和隐喻之间的关系
在你之后,时间规则仍不会改变
河流淹没了音乐,淹没了语言
淹没了我们所能表达的一切

一条废弃的铁路
在晚风中哐当着当年的运输
像河流摇身一变之后的咸鱼干

自动调节

异物感,痛风,蓝调忧郁 ……
你可以列出一长串单子
填满日光的每一处空隙
并且有理由担心,更多条目
会像一头头饿虎扑出笼子

天地张开的麻袋里
混合着各种颜色和气味
虽然,袋口已被牢牢扎紧
你却感到自由得无所不能
笃悠悠的气象观测之后
烧酒发出浓郁的烟味
坐在黄昏的躺椅
你望着新月的乳白色豁口
双臂一阵阵发痒,长出翅膀

你变得无法区分
内部的飞翔和外部的飞扬
醉醺醺的气压和雾气
使你如乘阿拉丁的神奇飞毯
飘离拥挤杂乱的居民区
视上升的刀光为一群白鸽
朝你频频挥舞橄榄枝

因为眸中的柔情
你被加倍地偿还了敌意
而一旦从惊愕中清醒
将目光调节到虎视眈眈
常识马上告诉你: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