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像力

你的战利品就是你自己
你挑战自我,在雅博渡口
撕裂为二,成为与天使摔跤的人
那天,你在梦中不断追问自己是谁
所诵经文究竟出自谁手
谁在To be or not to be的纠缠中耗尽一生

解构旧体系之后
你对认知的主体发生了兴趣
时而成为一头进攻的山狮
时而成为一只逃跑的灰兔
然后自我断案
探寻主体与客体之间的新型关系

显然,任何种类的身份认同
既可能是普世性的
(比如狼和小羊的故事
轻而易举就引发全球危机)
又可能是地域性、部落性的
一次急刹车传来轮胎的焦味和预感的血腥
你的心里冒出青烟
然后这烟就变成了复仇的旗帜

故事的铁水被倒入膜具
但铸成何种形状却由不得你
有时思绪缺氧,有时脑满肠肥
有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有时在宇宙大宴群星
毕竟词语是自由的
想象力也是自由的

你像一只悠然自得的蜗牛
背着温馨的小屋随遇而安
这既是你劳苦一生的重担
又是你必须肩负的责任
它发动如车,静止如坟墓

投射

清晨和黄昏的二重奏
被阳光和月光伸出的千万只手
时而健硕时而轻柔地拨弄着
从心头升起的旋律
像雾,像烟,像一个时代不死的感觉

灵魂脱离肉身,开始漫长的旅游
从苏格拉底手中的毒杯
一饮而尽的喜悦,到现在
随意就可以找到结束生命的理由
踽踽独行的艺术,突然亮出一道闪光
像一柄尖利的短剑,走回你心底的刀鞘

在一面被强制定位的反光镜中
曾经的拥有变得可疑、走形
尾随一个人的身姿和面部表情
从大都市摩天高楼顶层的电梯
一直滑落到地下层
停尸房的今日存量与不动产堆积无关
你的骨头长着耳朵,倾听灵的脉动
同时,将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举过头顶
探照灯般的扫过云团中躲藏的隐秘

在劳碌愁烦的一整天
太阳竭尽了所有热情和精力
将其倾注于一个理想中的美丽星辰
当时光黯然失色的时候,才蓦然发现
那样的升华,与一场善意的恶作剧无异
你掏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想象力
换取的只是一枚黑色地雷
从今以后,举步维艰

刀锋闪过

焦躁不安的午后
一道闪电
掠过四月的寒崖
响雷坚定有力
石头被刀锋劈碎
在你心里发出回声

你忍不住惊叹
两千多年前
那个忍辱躺倒的人
如何能够成为一枚刀片
切开棺木
切割埋葬他的泥土
以麦子的身份冒出土地

如此,他就重新
不仅切割了生物基因
也斩断了历史逻辑的纠缠
长成一棵宇宙树
跨越语言,跨越种族
清凉的叶子挂满枝桠
为树下疲惫的旅人
遮挡人生的酷暑
荫蔽焦灼的心灵
布下忏悔的祭坛

走过是非曲直

你并未在意,真理
变成一根韧性十足的铁丝
被人们弯曲,掰直,再弯曲
在你眸中呈现出不同模样
而当历史重复时
其弯曲的形状和角度
仿佛出自一个孪生家庭

你当然也不会在意
面对一大堆形形色色的心物命名
可以用一个疏密有致的筛子
筛出其共同/相似的能指和所指
确认我思故我在,我存在故我在
我命名,我定位,我天人合一
故我在(听上去像一首饶舌歌曲)

在社交媒体,你与一个人过招
将对方投射成一只小白羊
任性地厉声咆哮,伸出狼爪
恨不能一口咬断对方的脖颈
但到后来,却反受其辱
被尖利的虎牙咬得遍体鳞伤
不得不迅速改变自己的社会形象

你摇身一变,穿上学术的长袍
在柏拉图学园偷走一个理念
路上急急如火,冷不丁
与这个理念的摹本撞个满怀,大呼变形

在你看来,小小模具和真理标准是一回事
既然勾勒轮廓的一元论过于写意
难以确定醉酒的程度,和形象的失真度
那么,使用量化的模具岂不大大省心?
只是,每一次量化之后
你总是看到机械论和教条主义的阴影

欲望一瞥

有时,欲望在地上痛得打滚
有时它潜入一个人的梦,挤出糖浆
它从来就是义无反顾的,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其轨迹到处都是:天上的,地下的,路面的
而且种类繁多,被无差别地一一命名
被浓淡相宜的命运之笔,描画成不同的样子

它一生二,二生三,鸡生蛋,蛋生鸡
既是线性的历史,又是轮回的转圈
它在市中心商店橱窗里浓妆艳抹
在文化博物馆的青铜时代炫耀
在私家车的窗镜里露出尾巴

它在公共场合一心为公慷慨陈词
在私人会所偷光,偷情,偷孕
在U形的转弯口复辟XX主义
在老鼠洞口摆下龙门阵

它是一位多面手,具有多重国籍、多重人格
它时而幽默、机智,用不同方言开不同的玩笑
时而面色阴郁,毫无幽默感,只关注果腹之食
它的后代或在天堂里撰写天路历程
或在地狱的火湖里皮开肉裂
(如果相信地狱存在,自杀者是否会改变主意?)

它从饥饿曲线的最低点无廉耻地向上爬
果决,勇敢,清除过程中的一切障碍
虽然在这条路上,一个人跟另一个人相遇
心里总是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底线,以及上限

饥饿是普世的,幸福是傲世独立的
它们之间真不存在阴谋论?
幸福不依靠欲望,但是需要欲望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