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尖齿咬得你血流不止
蠕动的活物被拖入死亡视角
逝去的亲人在你身上产生抗体
你几乎禁不住与死亡共舞
退步到滑坡的冬天
面对面凝视亲人的眼神

无调性的春天
小号在一枝桃花吹响
亚细亚的风在调弦
阳光颗粒饱满
蜜蜂嗡营着一路抛撒金粉
初绽的花蕾遮住心角的卑微
虽然你拼尽全力长出的
只是一片斜着诗行的叶子

空气流动的音乐在挠痒
屋檐的象牙冰雕悄然融化
一度硬着的心肠
触碰到软风之外的温柔
缱绻在你体内
道路像一根抖开的线团
存在本身就是一座迷宫

望着教堂尖顶的哥特式艺术
你看见天使拍打云翅
在妙曼的唱诗中
如衔着橄榄枝的白鸽降临

人寻找灵魂

列车穿过记忆
捅破一扇窗户,笔直而出
成为海边一道长堤
沙滩上立着一袭黑斗篷
你看到背影和隐约的长发
立刻想到法国中尉的女人
在海风中的愀然等待
你从那个时代的边门挤入
接下来的故事,就开始
在你的梦后意识
编织出多条发展线索了

藤蔓遮掩的山洞
一条青草路蜿蜒而下
仍然只有朦胧的背影
你仍然在后面不倦地追踪
在山腰一座茅顶酒肆停下来
凝视杏黄酒旗,遒劲的黑字体
像酒坛晃荡,酒香在你嘴角留痕
一个青衫人掀帘而出
你吃不准唤他酒保还是店小二

你耽于梦想,但不是一个醉汉
你伸手向飞鸟的天空
在云的白纸泼墨狂书
喜获空中的回应:一阵太阳雨
向你呈现彩虹的刺绣

你回到窗内
像一列火车徐徐抵达终点站
纯净的空气中满是看不见的手
挥舞花瓶里的鲜花,欢迎你归来

文化人类学

他们打开浓稠的天空
打开生命之后的世界,发现
那里仍旧以男人的雄性
为形形色色的冥物命名

性别有条不紊,循规蹈矩
主宰的本能与臣服的本能
在不同的层面,不同的疆域
各得其所,各取所需
毕竟,秩序比多元更重要
热衷于棕榈沙滩,偏爱热带闲愁
就本能地拒绝雪莲的坛经
连同冰山之巅的缺氧环境
要去那里,就必须跨季
或者,攀越经纬纵横的阶梯

而一旦定居,习惯于某地
就会产生出一种惯性
维护既有秩序,坚守文化沿袭
即使一个急刹车
仍无法阻止其强烈的冲击力
虽然,你大方承认别人的世界
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世界更好

存在的另一次显现

懒散的鸡群
唧唧地啄着你的童年
寒风在秋天复活
你闻到一只巨兽的前爪
残留的血腥味
大山擤了一下鼻涕
几近干涸的小溪
冒出一泓清凉的水迹

你将夜梦的记号刻在床边
但是清晨醒来,记忆逝波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度门庭若市、鱼贯而入的梦
此时尽都无影无踪
但你觉得,确有什么发生过了

一只乌鸦在光秃的树枝
引颈长啸,像一名愤怒的先知
面对稀少的听众,用愤怒的语调
宣讲一个愤怒的神对尘世的审判

但是无论你走到哪里
都只能对某种活法认同
当你掩面不看阴惨惨的现实
经指缝滑入的月光
会再度撩拨你的情欲
使你忍不住杜撰一个月光恋人

你不清楚体内的枯叶季节是否已过
但每天清晨,当你从床上坐起
都觉得自己刚从夜的坟墓复活

四季

你的历史潜伏着法西斯记忆
音乐装潢的夏天,在湖边喷水池
绽开的一朵又一朵莲花
被食品运输车声粗暴地掐断
就煤气炉上的煎饼而言
火候永远是一个问题

水果虚脱的秋天
金色的林子困扰了成年
在童话中长大的身世
再也无法准确破译童年
并没有翩翩走来一位王子
落叶地面也并未躺着睡美人
而果核这固若金汤的监狱
被锁住、被编号的成熟
永远带着镣铐前行

在冬天,树指向天堂的手指
包扎着白雪的纱布
树的内部,那些
曾经感动英雄的乐章
在下水道里舒缓地流着

春末,你的回忆启动纸牌效应
金灿灿的玉米一望无际
等待市场的套期保值
所谓生活的流动
就是永远有人承担风险,包括你

情感仪式

体内的深处鲜花和杂草俱生
既充满希望,也暗伏恐惧
目的是双向的
既是你的抵达,也是你被抵达

你期待丘比特的新艺技
在神经末梢挽弓待发
并能够尽早被感应
否则,纵然放大音量
让一曲浪漫在想象的篱墙开花
爱情之箭也不会深入肉身
变成支撑行动的骨骼

今年的情人节
被新冠病毒再度海啸
已经不再有伟岸的斗篷
温暖你寒冷的心形贝壳了

你并不感到惊异
后现代友情的中世纪混合体
会撕裂身份政治
使你感到无家可归
令你的诗句徒然单相思

困扰的怀抱
山也有了,水也有了
但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一念之间

与其说昨天依傍今天
不如说今天被昨天拉近
钢琴声在窗前跌跌撞撞
心潮的蓝白博弈,像
反潜巡逻舰导弹发射室
银屏上的搜寻

也许,世界永远以颠倒的方式
在我们的视网膜中筑巢
月亮被坐成石凳
和平鸽变成一只麻雀
却仍以鸽子的名义向你说话
多样性成为去精华的理由
资源在暴力手中改弦更张
辩论成为争论的假象

你不得不重新定义恐惧
为概念的滑坡
为断然毁约寻找理由
甚至,重新规范真理和事实

你看到儿童手中的糖果
纯真眸中海洋的闪光
你的岸边翻卷着陶器碎片
虽然文字破碎,思想五音不全
古老的房屋仍是你心中的宫殿

你能杀死一只知更鸟
但永远也无法杀死时间
在一条蚯蚓腹下的蠕动
曾经可能的,将会永远可能

文化变迁

跳橡皮筋的童年
丢失的花手绢
散发着酸甜的水果味
两只蚂蚱坐拥草丛的发夹
你的双眉像张开的手掌
拍着两只滴溜溜的眼球

一座乳白色小石桥
镇住了躁动不安的河水
崎岖的山路传来狗吠
引你进入寺院门
一碗米饭,一盘新鲜竹笋
一小蝶开胃的腌咸菜
轻易改写了自负的青春史

中年五味杂陈的世界
不断更新着眸中的成像
先知们长着山羊胡子
衣衫撕裂之后
暴露出一个帝国的雄性
而你,只是一名变性假先知

现在,色拉拼盘的餐桌上
添加了蛋白粉和白藜芦醇
一杯加冰块的杜松子酒
逼你说出冷藏多年的隐私
但这跟网络铺天盖地的爆料相比
连一根鸡毛都算不上

谁与谁的我们

在音阶的最低一级
露台的琴键已经按下
月亮圆溜溜的音符
为我们的交谈播出谐谑曲

风从地中海吹来
在你的色拉果盘撒下香味
你欣慰,一个词抵达了遥远
一个音符的飞毯载你云游

深蓝的海水奔涌着夜色
在三角地带的阴影
你看见山坡的比基尼
看见椰树下沙滩光滑的大腿
它像是我们中的她
从她的角度看
你也是我们的成员之一

在坡地我们高台跳水
长时间地,潜泳光的大海
一只雷鸟噗噗飞过
诡秘地隐身
传播偷袭月亮的阴谋论
你在心里大声喊不

在一条河入海的口岸
你看见大地的泪腺畅通无阻
而你,刚刚揩干眼角的泪水
否决了雨季提前的天气预报

书店随想

在书店,时光树木成林
土地翻开草皮扉页
语词长满叶子
从海洋吹来的风
从大漠袭来的沙砾
在断章取义的隘口会合
你期待某一天
误读能够翻身,成为正解

晚霞以一朵花的身份亮相
噪音被南风流放,在玻璃窗
像一只苍蝇嗡嗡碰撞
无论我们如何强化视线
终究停留于表象,难以深入本质
灯光像脱粒后的白米,泛着清香
时间在深度阅读中长出刺须
你大有飞蛾破蛹的感觉

童年的核桃树
在你的大脑结出果实
需要砸开的硬壳太多了
如果批量生产,那就免不了
洗脑的流水线工艺

眼神闪烁,你用一根火柴划亮历史
发现自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是
你从一只花盆想到墓地
说:我正在学习
浮云式的,和下水道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