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地破守

歲末,你拒絕分享空間
獨門獨戶,堅守自己的細碎
在隱隱約約的歌聲中
竹簾輕輕地飄了起來
地上的陰影像一條忠實的黑狗
目不轉睛地陪伴著你
窗外陽光金色的刀片割破冬風
昔日竹林懸掛於天空
那一潭在風中沙沙作響的綠
淌入你心胸,吃吃笑著

入夜之後
你拒絕指責月光的威權統治
乘自我封閉之際
悄悄從窗簾的縫隙擠進來
勾著你的小指頭
問你:是否記得當年的牽手?

時光的細沙
從你的指尖無聲墜落
跟柔柔月光融合為一體
一個久違了的旋律
悄悄從光堆裡爬了出來
你所有遺忘的往事
都在月光里凝成了冰珠
將玫瑰的血液緊緊包裹著
像一對閃亮的眸子
遙望當年牆上莫奈的日出

睡前的胡思亂想

時間是沒有意志的
如果有,便會像我一樣衰微
像我一樣寒冷,像我一樣炎熱
像我一樣寒熱不分
像我一樣
在冰與火之間作出艱難選擇
在失眠的床上碾轉反側
不斷揭開被夜色蓋住的陷阱
本該遺忘的未能遺忘
本該記住的,已忘得一乾二淨

眼前拂過小提琴的風聲
滑弦的道路一瀉千里
苦難靜悄悄地來
卻不會靜悄悄地離去
“勾魂一如釣魚
你對誘餌全無抵抗力“

我在寒冷的地方感到炎熱
在炎熱的地方感到寒冷
我多次與你高山夜話
走在街上卻認不出你是誰

在墳墓裡,我們相對無言
我昏沉沉地睡去
你緩緩地起身離開
走進另一個人的心裡

不確定性成了主旋律嗎?

光陰的紋身
閃爍著童年的胎記
心靈的外殼薄如蟬翼
敏感而脆弱,固執如彈簧
只需借助於一道閃念
便可撐篙遡航記憶的清溪

黑夜的巨大薄膜
遮蓋了太陽的心臟
伸展出纖細柔軟的觸鬚
纏住燈光下夜行者的腳步
和窗前沉思者的雙眸

夜色凹陷出一個深坑
我們被拋入其中
在漆黑一團中彼此摸索
此刻,所有人生面具都顯得無用

在冬夜火苗嗶啵的壁爐前
你抿一口紅酒,喃喃總結道:
一切存在都是不確定的
所有曾經確定的東西
都紛紛加入叛軍的陣營
而建立在確定性之上的信心
也變得像泥沙構築的防線

這時,心靈像一隻小鳥
未能及時發現暗中的捕獲器
在瞬間被俘入黑夜的內核
一間密不透風的禁閉室
一個敞開著木門的墓穴

作為歷史場景的囚徒,你
即使對某些確定性保持信念
依舊能夠斷定,它們
都在光陰可觸及的範圍內嗎?

在某个时刻

记忆的断层线上
一个声音在不断退缩
变成若有若无的光晕
那些曾引以为傲的拥有
无时不在衰微,唱着离歌

一个身影进入泪水枯竭的眼眶
探秘一个深邃而空荡的石洞
洞壁的符号失去光泽,难以辨认
黎明的瞳瞳光影中
黄道十二宫的门次第打开

又是黄昏,风不断喘着粗气
我站在一棵树前
目睹了她绿色的长发
被一只粗暴的手揪来扯去
然而,她的呻吟也是如此美丽
她的手不断护着绿色的酒窝
竟然使我挪不开脚步

世界的骨髓在我体内融化
我的叹息抓紧月光
轻轻抚摸时光柔软的皮毛
一阵幽幽的音乐从水面升起
朦胧的白窗帘后面
手机自拍下色彩厚重的脸庞

我想起时间的监狱里
那些胸前挂着金质奖章的人们
想起一只蚂蚁经历无数受挫
仍然默默地对挡道者说不

存在之證明

當一個人穿過死亡的王國
他就在一瞬間穿過煉獄
輕盈地虛化自己,棲息於
莊重的姓名和快閃的精靈

他就成了一個通靈者
活在別人的記憶深處
出現於為他撰寫的故事中

有時,他變作一隻飛蛾掠過你眼前
有時,他宛若花甲蟲在你腳根徘徊
你當然不知道那就是他
但你會因為他而心生憐憫
並將這份憐憫擴展到萬物生靈

你收起你的高傲,你的嫉妒和詭詐
甚至你對世界喋喋不休的抱怨
因為那個通靈者已經進入你體內
和你朝夕相處,在夢中與你相會
你說話的語氣也隨之改變了

秋天的落葉在地上打滾
你聽見一個人的腳步正走向你
用熟悉的口音招呼你
你抬眼望去,風中的楓枝露出笑意
飛閃過一張張不同的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