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杂音

事物飞升之时
你预期一场跌落
事物跌落之时
你期待一次飞升
在精神的期货市场
你的期权每刻都在贬值

夜的黑色波浪汹涌
月光冷却,飞刀闪过骨头
你的脑颅天窗洞开
窥到黎明的鱼肚白
星辰像群蜂飞出宇宙的蜂巢
纷纷宣告独立王国

拒绝整合,思想的碎片
成了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儿
每一块碎片自行其是
构建出本族谱系学
各色子集在空中游魂
探索自身的轨迹。你叫道:
这不是康定斯基的音符拼图吗?
失去整合的世界
自会有另一种生活方式
一些人觉得这美丽而自由
另一些人则感到缺乏主心骨

选择是一件艰难的事
犹如弃家出游,居无定所
日子虽然过得丰足
却总有些心神不定
不仅仅因为前途未卜
更因为自我作为肉身主帅
每一天都心猿意马,朝令夕改

画面协奏曲

一道闪电在云的内阁舞蹈
看不见天使们,只听见风声
你沉睡的血清被唤醒
像一头雄狮抬头,引颈长啸
宣告开启一项换血工程
让自己变成一个水灵般新鲜的人

一个以拉丁语命名的岛屿
在心灵上演改版的鲁滨逊漂流记
云的面包是在最饥饿的时候出现的
而水总是太多,废话连篇
诚然,首先需要御寒,需要充饥
需要维护胸部之下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黄昏风风火火地赶来
晚霞被剖开的肚腹
露出猩红色的肝脏和肠子
有人读出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有人则说是一座玛瑙垂悬的王宫
窗外隐隐传来晚钟之声
像是天使驾着鹿车奔跑的铃铛

你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极化的现实
现在,两极的中间段越来越萎缩
最后变成一条细缝
需要及时见缝插针才能立足

一场雷阵雨之后
挂在树枝上和草叶上的雨滴
恍若被清一色洗脑之后的头颅
你想不出用什么咒语才能破解迷阵

道路

一个存在者眯缝着眼睛
一条细长的视线婉蜒开去
像麻花绞一样扭曲着
成为那个人脑量的一部分
他说,请筑一道长堤
奋力抵挡时间的潮水吧

一条人生定理可以变成一条路
用多雾天气和风雨证明自己
它经过山坡、花丛和树荫
但并不急于作最后结论
因为谁也看不出自己
是通向绿波荡漾的湖泊
还是通向广袤干燥的沙漠

夕阳西下的时候
有人在阁楼一个小木箱里
找到黛绿时代的一封信
信中的人事如灯光熠袅不绝
照亮从忘川捕获的小鱼小虾

一条道路猛然竖起来
懵懵懂懂就成了一支画笔
夜的墨汁缓缓流下来
开始蚕食白昼这幅风景画
力透纸背,将天空、大地染黑
直到道路的画笔摸黑描出星星
又为大地描出灯光

灯光在风中像绣球一样滚来滚去
在滚动中,一个熟睡的婴儿
变成一个失眠的老翁
这时,阁楼上那人再度读完信
将干燥的嘴唇贴在信末的签名上
失眠者终于睡着了
在一个香甜的梦中找到他的归宿

冥念

岁末,时间在尸前徘徊
雪染的七窍冒出一缕蓝烟
日光明晃晃的镜头
将那个存在者的一生
在一道闪念中拍摄出来
细碎的残片被置入不同人心里
让他们为同一个逝者默哀
但分述其一生不同的故事

祭奠之后你回到自己的孤独
啤酒如瀑布顺喉一泄而下
你开始越来越往深处想:
在时间的长流中你只是一滴水
被抛上岸,然后干涸了
无法跳回河去,在水流中嬉戏
不过,无论躯体如何腐烂
抑或化为灰烬躺在一个盒子里
那些曾粘附在身上的苦难
都被时间一一漂白了
然后融入初冬的雾霭
被时间一个喷嚏打出来

空气中潜意识无声冒着泡
一张模糊的脸上有一颗黑痣
像是被阳光烧焦的树桩
郊外的石山翘着没穿袜的脚
从黄昏的僧院
传来脚镯叮当的响声
有谁近前,语气柔和地发问:
你在阳界未赢的上半场比赛
会在冥界持续为下半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