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的冲动

刹黑的瞬间你被推了一把
顺势扮演一位盲人
从一个房间步入另一个房间
多亏是在熟悉的领域,那里
定型的结构,精细的分析
甚至,碰壁的心理准备
尽都凝聚于你伸出的指尖
像一道手电筒的灯光

但是,一旦走出房门
从水泥台阶跨入沥青街道
迎向此起彼伏的声浪
你就不得不结束一场游戏
直视眼前的大千世界
像正常人那样去感觉、去判断

这时,也许你会扮演别的
比如,一个孤儿,乘人不备
逃离孤儿院,沦落为一个乞丐
背负心理结构的双重身份
你应如何进入角色,体味
身份政治的巨大力量?

然而,在读了一部小说后
你迅速决定扮演书中的主人公
将眼前的人想象成伯爵、子爵
而自己,拔出身上的佩剑
在一场决斗中死去

雨声摇曳的烛光

秋夜,在入睡前的床上
听雨声敲响房顶的瓦片
我想起那些死去的人
他们提着灯笼
沿着树荫下的小径找我
我的脸霎时闪亮
像一根蜡烛被点燃

这支烛火燃烧了很久
无声戳开我的梦
进入黑漆大门,在天井
与一株开花的石榴树相遇
我看到外婆的蓝布褂
看到矮凳上的簸箕
还有那双掐豆角的手

夜半,木板楼梯响起脚步
木履沉重,像是谁起夜如厕
脚步的节奏与梦中的情节衔接
意识流汇合,在一幢神话的古屋
变形正在自然而然地发生

血脉像淙淙流水唱着欢歌
它拧 成一条坚硬的路
举起鞭子
狠狠抽着我的记忆
带血的往事闪烁着笑容和泪光

凶手

无意之间我们就成了凶手
不仅是自己青春的凶手
也是别人岁月的凶手
更有甚者,当丧钟为他们而鸣
我们却听不出其中的意义

我们更多考虑的是自己
仅仅由于一句不经意说出的话
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就活生生酿出一场悲剧

自以为率真,直言不讳,拒绝虚伪
却在别人面前掘出一个深潭
让贴近的相遇断裂成此岸和彼岸
接着,意想不到传来的噩耗
化为折磨自己一生的悔恨

善解人意,何故难成第二天性?
至少,何不尊为恒定的学习内容
直至某日水滴石穿,生命完全开窍?

结果本该保留的缺失了
以为已经添加的
到头来发现根本没有添加
虽然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一再提醒:
切莫成为自己的罪犯和别人的罪犯
你却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
将对方的自尊置于死地

你所谓的坦诚,在解开衬衫后
呈现的不是一颗温暖的心
而是一个冰冷的裁判者
(实际上是在拒绝倾听)

天亮了

对苦难的本能反应
使你无法指责梦的背叛:
既然是梦,就有正有反
既然能够适应气候的变化
为什么不能适应苦难的各种形式
以及,被它沉重的脚步踩踏的人生?

一棵树的枝条垂到水面
在风中蘸水,写下一圈圈涟漪
水下的秘密含在一个哑巴嘴里
他英俊,温顺,彬彬有礼
但有时,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会突然吐出一具尸体
引发天亮后过客们的惊叫

晨风中飘着昨夜的残旧
巷子的空气搅动着布鲁斯
那些曾经攀登过的楼层
肮脏的社会阶梯
被新的一天的希冀清扫干净
穿工装的清洁工轮值
记忆落入化学水剂的桶里

这无疑也是一种机会
炫耀清洁剂的品牌和效能
温馨提示:哪一种世界观
能够有效地面对苦难,建立
足够优秀的心理机制,从而
有效地抹去心灵深处的黑暗?
(虽然你知我知,这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