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的风景

水浸透潮声
沙滩的蜡版上
刻着最后的呼吁
所谓最后,就是
在字迹被抹去之前
两个“最”加起来
所形成的时间的张力

因为雨,所以土
石头的强吻无济于事
水汽很快就蒸发
面包屑和鱼鳞
碎羽的飘花
短笛和长笛的流浪
也会很快风干

撕裂衣衫
这些布制的符号
成了犹太先知的语言
耶路撒冷和尼尼微
见证了多少血迹和硝烟
如今,轮到你
在自己的体内献上燔祭

意念居所无定
故乡的他乡,他乡的故乡
数不清的道路
和颜悦色的暴徒短兵相接
尚未黎明禁令已颁
严防符号的木马计

去莲花寺烧香的路上
腹剑忍不住生烟
石腿颤抖,石桌被掀翻
在桌腿的内侧
刻着摩西带下山的十诫

弃园的唢呐喑哑
天成的篇章长满苔藓
内部的潮汐仍在寻找岸

一根刺

柔曼的翅翼之下
是一根被捂暖的刺
它已成为鸟身的一部分
鸟飞翔的时候
它也在飞
只不过以另一种姿势

有时候,这根刺
像一滴削尖的冰泪
戳破一池静水
展露过往的浑浊
有时则像一根接力棒
被紧紧握着,穿过云层
追赶心中默念的目标

被刺痛的时候
鸟只能竭尽心力忍受
如此纯净的专注
竟然不含一丝怨恨

生活就是含辛茹苦
体内一根警醒自己的刺
比没有刺而任意膨胀
无疑要好一些

因着这根刺
你学会了全方位收敛
因着这根刺
你的笔尖蘸着血水
再度签署生命的契约

孤岛

一个作家的天涯孤旅
无论走到哪里
无论客舍多么窄小
无论睡去,或者死去
眼前都是一片蓝色大海

作为汪洋中的孤岛
他从不缺乏什么
宅内的一切
足以支撑他的坚守
像碉堡内的粮食弹药

阳光和雨水是宽宏的
从不因一个离群索居者
就故意姗姗来迟
相反,面对势薄力单
它们来得更加频繁

为了对得起友谊,它们
会想方设法激发其灵感
对于他的作品
也总是渴望先睹为快

在这座草木葱郁的孤岛
一切都是自然的
他的春华秋实
也是自然而丰盛的
他是自己的无冕之王
他的年号和纪年法
早已穿越了生死轮回

曾经

可以略去确切时间和地点
略去草帽下的眼神
鼻翼细密的汗珠
只保留一个朦胧的黄昏
只须,无论以何种姿态
站稳印象派的底线

真的,除了记忆的亮点
景物可以再模糊些
隐约的轮廓
不就是想要表现的岁月吗
至于细部的明暗和色调
隐喻暗示的无功而返
欲语又止的焦灼、急切
都可以按下不表,心照不宣

只须记住那个神牵魂绕的画面
那个在乐句绽开花蕾的瞬间
曾经在生命中存在过:
在遥远的青春
在不再年轻的日子里
甚至,在并未真实发生
但一直蛰伏于白日梦和夜梦
不时像浪花跳出时光的水面
那些温润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