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实坠落

果实坠落的声音
对于果林和泥地来说
早已引不起任何震动
但对于事业抵达巅峰的人
对于将戒指戴在手指的人
这声音像一颗炸弹
从白云的高空落下来

这落地声极其缓慢
慢得像床上难眠的人
揪心等待楼上另一只鞋落地
他就是这样满怀悬念去思想
多想一分
头上的黑发就变白一根

直到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将凯撒的时间还给凯撒
上帝的时间还给上帝
并且随时准备
将生命还给空气和泥土
还给长青树和海洋

这时,那落地的声音
就会从放大镜中跳出来
变得从容不迫
像是去赴一场宴会
像一名跳水运动员
入水的姿势那么优美
被浪花簇拥
被掌声唤出水面

穿越往事

浮影的密西西比
遥远在记忆的田纳西

南方之路,一曲离歌
横在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
和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
之间,横在田纳西华尔兹
和孟菲斯的蓝调之间
年轮滚滚,乐声淅沥

加利福尼亚落日
一枚燃烧的铁丸
被怀旧的弹弓
嗖地射向峡江的行吟
溅起一片稻田蛙鸣

云雾蒸腾的时候
马背的摇篮是一个悖论
因为山从不快马加鞭
山脊庙宇
隐隐现出的菩萨金身
也从不说香客的祈愿
会胎死腹中

经历大统一的你
亲临此在
竟不知如何释放昨天
站惯了能成为理由吗?
即使坐着,也必须有坐相

到处都是小木屋
凭什么说汤姆叔叔
就一定是种棉花的黑人

时间的线性标有箭头
反过去就是荒谬
顺过来就是自然

一语惊人

你辨不清这声枪响
是来自窗外的老橡树
还是窗内的荧屏
你听到有人被击中

很快,腐尸陈于体内
一群蚂蚁匍匐着
你说出的话
像是在为它们代言
那么有气无力

虽然自我贬谪
落日烧红的铁球没有砸向你
而是在海水淬火
一阵青烟飘起
标志着你的后半生开始

一切并没有结束
你还有时间,还能潜入海水
捞起那个已经冷却的铁球
为那群蚂蚁写下的故事
加上一个实心句号

即使再退一步也用不着紧张
那不过是一句话
不必诠释成举起的手枪
正对准你的脑门

唯名论

一个人的姓名
就是那个人的符号
原先,人和名各行其是
你呼喊一个婴儿的名字
从未获得任何回应

但是很快地
名字镶进了肉体
瘫软成白色粉末
溶化在血液和骨髓

以至于把一个人的名字
写在白纸上
然后用针刺,用剪刀剪
朝它吐口水
甚至一把火烧成灰烬
一张薄薄的纸
突然变成某人的脸皮

那个人开始保护自己
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
这样就能躲在暗处
成为一个不是贼的贼

事情就这么翻来覆去
本来是恨不得天下人
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现在却处处隐姓埋名
唯恐被人发现

在柏拉图的洞穴中
唯有那团燃烧的火是真实的
而洞壁的影子则不然
但你很难说名字是自己的影子
而网名是影子的影子

因为一个名字
无论它以声音的形式
以汉字笔划的形式
以拼音的形式
以约翰或者玛丽的形式
无不是那个人身体的延伸
你可以说那是第六感官
也可以说那是隐形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