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的时候
你不过是一位叙述者
你小心翼翼
尽量不把自己摆进去

但是不久
你的手脚就不由自主
悄悄模仿主人公的动作
你的嘴也情不自禁
源源分泌出他的话语

这是一个古老的三部曲:
一个人如何上路
离开故乡去远方
然后,跨过魔法的门槛
成为得胜的英雄
最后凯旋,光荣回乡

起先,你与他隔着距离
后来,他向你频频招手
鼓励你走进这个故事
你与他越来越近
最终融为一体

吃什么就成为什么
你吃进一个故事
那个他者的故事
就变成了你的故事

那个故事,就渗透
你的骨骼,你的血液
你便重新认知,视水为酒
就成为那个故事新的情节
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个词的转换

如果滑翔
跟凋谢沿着同一方向
滑翔就成为凋谢
凋谢就成为一种滑翔

于是就理解了年龄的滑翔
理解了凋谢的广义用法
难怪人会见花落泪
凋谢这个词永不凋谢

跟一头雪豹
跳出铁笼的闪电不同
滑翔的轨迹
一时向上,一时向下
力度的区别更为明显
滑翔时,没有什么被抓伤
并且轻得几乎不出声
比一滴雨水的降落还轻

甚至不用诠释
一个向下扑飞的姿势
为何能使你听见风
看到空气中的倾斜线

就像生命
从青冥大山的巅峰
开始向下
你看见一只蝴蝶滑翔
穿过密林,越过沙滩
扑向大海,变成一朵浪花

代言

你开口大声说话
人们却听见另一个声音
不是你的声音
而像是你父亲的声音
又像另一个人的声音

抑或,高科技仿真代言?
但所有事实铁板钉钉:
压根无人委托你
你双手摊开的手心
也从未获得任何利益

难道,魂灵附身?
事情变得复杂了
因为灵是看不见的
而这个宇宙
又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灵

三千须弥世界
恒河两岸的万神丛林
伯利恒的道成肉身
以及,这些神灵的敌人
那些大大小小的邪灵

你口舌伶俐
成了被争取的对象
也许好几个灵
会同时附在你的舌尖
你的话语中
含混着天使和魔鬼的语言

一夜难全

返回火花的尝试
被一场突发的大水破坏
窗明几净的闲坐
无法平衡蝴蝶的倾斜

一个人画笔憨厚
守着渠水的闪闪线条
迟迟不走向割过的稻田
此时眸中的池塘
散落着星星的稻穗

嗓音中的行路
比画笔更加艰难
从无声中听出丝弦
听出蜂群的齐鸣
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不见的手
画了一半的画
唱了一半的歌
谁更贴近心中的暗流
那里客船清冷
鸟啼爬不上船舷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
碎步走出自己的路
但是越走越窄
最终走上针尖的跳板
在那里纵身一跳

出梦之后
银河仍在奔流
淌出的星光
瀑布成心里的陨石

回到蓝色

你仍然钟爱蓝色
多次染蓝笔下的房子
不是晴空的那种蓝
是灯光掰开夜色的蓝

蓝是一种原色
但不带一丝血斑
大海蓝菁菁的火苗
把眼眸的蓝舱门打开

蓝中对话的两个剪影
青出于蓝,却未必胜于蓝
被蓝色勾起的往事
凸显之后
刻印于记忆的蓝封面

蓝色是一种隐忍
许多年一直暗怀开放
不慕金狮的阳光
也不惧黑熊的夜色
蓝眸中有鹤的优雅
鹿的忧思,蝴蝶的期待

夜半的雨声是蓝色的
被雨淋湿的裙子和长发
曾靠着暖意的壁炉
心跳中升起一缕缕蓝烟
弥漫着蓝调的浪漫

如今,海水的大群蓝鸟
拍翅的琴声
不断涌向球体表面
显出眼底的深邃

如今,蓝得那么严肃
竟无法驶入当年的别情
夜空中的两颗星星
各自辗转反侧
一步一徘徊
却 始终未能接近